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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七章最長情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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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翻山越嶺、跋山涉水,這些都不難。難的是走在平坦的道路上時,那些百無聊賴的日久天長。

——節選自陸朝顏日記]

陸振遠並沒有因為後生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而生氣,從容地端起咖啡笑道:“你的事是和我沒關系,但是喬夕的事跟我有關系。”

“如果您是想在我面前表現深沈的父愛,那麽還是不必了。”卓銘川站起來,眼中有不耐。

“年輕人,多點耐心沒壞處。”陸振遠笑容風輕雲淡,“你最近不是在想辦法帶那個孩子回國嗎,有眉目了嗎?”

卓銘川轉過身,如水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譏誚,“陸總能把我在做什麽調查出來,就調查不出事情進展如何?”

“既然沒眉目,那還是坐下來吧。”陸振遠的笑容裏帶著從容的篤定,“不妨我們談一個交易,你留倫敦讀三年碩士,三年後我幫那個孩子回國。”

“陸總憑什麽認為,我會因為一個相識不久的人答應你置賣三年的時間?”

陸振遠放下手裏的咖啡,杯具因撞擊而發出清脆的響聲,他一直保持著隱隱的笑意,道:“你是不會因為一個相識不久的陌生人置賣三年光陰,可是,”他一頓,試探性地問:“如果把那個孩子換成朝顏呢。”

卓銘川的目光一滯,如炬般望向眼前一臉笑意的男人。

“你本就是打算在倫敦讀研,因為朝顏,改變了從早就立下的計劃,所以現在著急回去。”陸振遠像是很了解他們之間的糾葛,如數家珍一般列舉著卓銘川隱晦的心事。

卓銘川眸光一寒,怒極反笑,“陸總又憑什麽認為我會因為陸朝顏而有所松動呢。”

“你不喜歡朝顏那孩子了?”陸振遠臉上的驚喜表現的太過明顯,想隱藏都來不及,他也自知失態,輕咳兩聲後說道:“你們都還太年輕,很多時候會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。但是人這一生長著呢,並不是只有兒女情長,尤其是你這樣的男孩子,更應該把目光放長遠一些。”

卓銘川假意附和,“晚生倒是想請教一下陸總,怎樣的格局才能算目光長遠。”

陸振遠語氣理所當然,“在倫敦讀完碩士研究生,那時你同喬夕一起回國,創世總裁的位置便是你的。”

卓銘川此刻已是忍耐的極限,卻放聲笑道:“承蒙陸總錯愛,可我偏偏就是這麽一個目光短淺的一個人,更對……總裁之位?沒什麽興趣。失陪了。”

陸振遠不相信,他苦苦奮鬥幾十年換來的創世今日,在這個年輕人眼中,竟這般不屑一顧。這種被後輩晚生輕視的挫敗,以及後繼無人的淒涼落寞,深深將他激怒。

“你以為你回國就能和朝顏在一起了?年輕人,凡事要看兩面,現實能讓你一個人出國,就不能讓你們在國內也無法在一起?”

這一句話,信息量是非常大的,威脅的意味也是十分明顯。

“朝顏這孩子,明明那麽想來倫敦,為什麽突然不來了,還不是因為在你和報答陸家之間她選擇了陸家。連朝顏這樣的女孩子都知道審時度勢,你自以為是的兒女情長,又經得起如何的考驗?!”陸振遠三言兩語,字字如毒蛇利器。

“我和陸朝顏如何,經不經得起考驗,至少不是陸總三言兩語能決定的。”卓銘川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廳。

此時地中海氣候控制下的倫敦早已過了雨季,炎熱而又幹燥的天氣只會讓人更加狂躁,於是乎,在前進的現代化與厚重歷史文化渲染下的London,像一只極具有涵養的雄獅猛獸。

卓銘川走在人影綽約的異鄉街頭,耳邊回繞著他國語言,眼前晃動著金發碧眼的他鄉人臉,不管是迎面而來的風,還是閃亮著的萬丈霓虹,全都無時不刻地提醒著他,這兒不是故國,更不是故鄉。

前方就是觸手可及的錦繡前程,然,此心安處是吾鄉。

他想回國,不只是因為陸朝顏。

好男兒應有熱血滿腔,此時風華正茂壯志百千腸,一汗一淚只願灑在祖國之上。

他想回國,A市還有他的母親,一個原本下樓倒垃圾也要盛裝打扮,卻因丈夫離世而勤苦操勞頭上已有點點白斑的女人。卓銘川雖平日裏還不如喬夕對母親那般親厚,但是在他心裏,敬著母親愛著母親。

有時,只有當你離開家,才知道父母雙親兄弟姐妹意味著什麽;更有時,只有你離開祖國,才知道那個從小教我們仁義禮智信不動聲色崛起的國家意味著什麽。

張君澤是多麽隨性而熱絡的人,之所以這麽多年以來他一直願意把卓銘川當成最好的兄弟,有一句話可解,他曾說:別看銘川平日裏是一個冷靜而疏離的人,其實啊,他比誰都有血有肉。

這樣的卓銘川,一旦認定什麽,就很難改變。比如他對陸朝顏。

關於兩年前突如其來的分手,通透如他,又怎麽會想不通裏面的曲曲折折。只是,痛苦會讓人變得遲鈍、麻木,失去思考能力與尊嚴。卓銘川說到底也是一個凡人,面對有關自己的那一根“肋骨”時,也難免犯糊塗……

所以他剛到倫敦後那一段時日裏,抽煙、酗酒,瘋狂的寫字,忘我的墮落,用一些極端麻痹自己的方式發洩與陸朝顏分開的痛苦。

但,人總有一天會清醒的,更何況是卓銘川這樣的男人。

清醒後的他,封筆,規律作息,努力上課,也漸漸想通了陸朝顏離開自己的真正原因——是陸振遠讓她那麽做的吧。

只是,想通事實的卓銘川反而更加憎恨陸朝顏,他會為她放棄去倫敦的夢想,她卻在報恩與他之間選擇了報恩。年少時的愛戀不就是這樣嘛,總是太愛計較得失,倘若那人的付出沒有做到與自己一樣多,便要頭破血流的去征討去憎恨。

然,恨有多深,愛就有多深。

所以,其實卓銘川很早就知道陸朝顏和自己分手的原因。而那一次,陸朝顏在他的車上跟他道歉,她還說道歉不是因為分手,其實啊,她道歉對應的錯誤是——我不該在報恩與你之間選擇報恩。

李曄風奶奶去世時的驚天發現,讓陸朝顏意識到自己自認為深明大義的選擇,一直都是錯的。

當然,這一切都是後話。

當時的卓母並不同意卓銘川本科畢業就回國,態度堅決的告訴他至少讀到碩士畢業。在母親喬夕和陸振遠的雙重壓力下,卓銘川做了最理智的選擇。

他和陸振遠達成協議,讀完研究生後回國,做兩年創世代理總裁,而陸振遠會幫助飛揚順利回國,並且再也不插手他們三人感情。

陸振遠當時的算盤是,他不相信真的會有人不喜歡權力,等卓銘川嘗過位高權重的滋味,這創世便後繼有人,自己的掌上明珠也能嫁給她的心上人。

所以,就有了接下來的三年。加上之前的兩年,一共是五年。

陸振遠用五年的時間培養出一個優秀的接班人,奈何縱使他機關算盡,卻料想不到卓銘川真的是一個他所有認知中的意外。

不在乎功名利祿,陸振遠想,卓銘川這樣的人,他想要的到底是什麽呢?

他自然想不通。

時空再次跳轉到五年後的陸家老宅書房裏。

兩個對峙不下的男人靜靜相望著,和三年前倫敦咖啡廳裏的景象大致相同。然而不同的是,年長者愈加蒼老佝僂,而年輕的男個男人,目光愈加從容而篤定。

若說陸振遠的眼神似荒灘戈壁上蒼曠的長空,那卓銘川則如表面風平浪靜水底巨龍盤桓的幽潭。眼神與氣場間的較量,誰底氣不足顧慮太多,誰就會敗下陣來。

“我是答應陸總擔任創世兩年的總裁,至於為何答應,怎麽答應的,過程如何,想必陸總記得比我更清楚。”卓銘川一頓,語氣緊接著沈冷許多,“不過,我只是答應代理總裁,並沒有答應賣身與陸家與創世。身在總裁之職,自然做到應盡的義務,但是對於我應有的權利,晚輩也當仁不讓。”

陸振遠老皮松動的右手緊扣著木椅的扶手,好像只有這樣,才能讓他控制住拍案而起的怒氣,“簽下宋宛,你就那麽介意?你應盡的義務?作為總裁提升公司業務就是你的義務!”

每一次的談話總是不歡而散,對於話不投機的人,我們原本就沒必要浪費時間去說服他,只用言簡意賅的語言表達出自己的決定就好。

卓銘川深谙其中的道理,“樂意盡陸總所說‘義務’的能才幹將大有人在,陸總何不找一個讓自己滿意的?對了,一切從簡,辭呈我自己寫。”面對不在意的事情,他的語調永遠那般漫不經心。

“所以,你是要落井下石,過河拆橋?”陸振遠已經氣到全身都顫抖不已,偏偏還要端坐在藤椅之上,佯裝不動聲色。

卓銘川瞥過窗外漸漸濃重的夜色,心中的譏誚讓他銳利的眼眸顯得異常魅惑,“落井下石,過河拆橋。”嘴裏咀嚼著兩個詞語,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,“陸總忘了井和河,是誰設下的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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